文/坛子
当年在三线基地工作时，我们家曾经做过几件木器家具，还有几个大木箱，剩下几块方料和一些碎木头，后来父母又分给我们姊妹每人几节杉树圆木，单位搬迁时又分了一些泡桐树薄板，这些方的，圆的，还有长长短短，大大小小，零零散散的木头，从此就成了我们家一份相依相伴的财产。这几十年里，无论是家里这里那里近处腾挪，还是翻山涉水转移，直至从山区到城市的远走，都没有放弃。每次收拾打包时，会做点木工的先生总是说：“木材可是个好东西，寸木都有用。”之后的每次搬家，他都要重复着这些话，申述这个理由，自然也就是“寸木”都不能放弃。
最初，我们住在基建公司留下的平房，由于单位停缓建，人不多，房子也比较宽松，在家具做完后，我们把它码好堆在一间房子的角落里。第一次搬家的时候也不远，虽然也隔山隔水，翻山越岭，但仍然在三线基地内部。搬的新家是三楼，也不高，自然是没有犹豫地全部带上了这些宝贝，安放在了住房里配置的小仓库里。第二次是从邵阳的山里搬到长沙市，我有些为难和犹豫，提出把粗大一点的方料，板料，圆木拉走，小的就算了，不要了。先生马上找出了小的用途和理由：等没有事了，退休了，这些小木头用来做小凳子、马扎……家里有这些小东西，很方便的。拗不过他，而且他说的我信，无论从他的木工水平，还是那份节俭勤劳。好在搬家时是一家一台车，放得下，它们又整体跟着我们到了长沙。
到长沙后，住的是六层楼房，我们家也正好分在六楼。搬到长沙那天，大家帮忙搬完大件后，先生就不停地劝说大家回去休息。然后我们一家老少就开始把这些木头一趟一趟往六楼扛抱。这时两个孩子也能帮忙了，小的轻的块状的，瘦长棍状的孩子往上拿，更小的零碎的先生就用筐子挑。棍状的仅管小也轻却也不好多拿，会交叉倒动，忙乱中灰尘掉进身上脖子，痒得孩子到处抓。这回是三代五口人，房子只有55平米建筑面积，这些宝贝只得委屈地塞满了两个单人床的床底下。后来单位房子调整时，又换成了这个单元二楼的房子。这次孩子们不在家，三寸金莲小脚的婆婆自是无能为力，搬家只有先生一个主力，我当助手。真记不请他二楼六楼来回，上上下下跑了多少遍，知道先生的“劳动力”和耐力都是超人的，但这次仍然让人感慨和惊叹。
最后，我们又有了一个与别人连排的一缝小商位楼，于是又把木头们搬到了这个房子的3层楼顶。此后的数年里，也是免不了屋里屋外，楼顶屋内的折腾。有一段时间，顶楼房子不空，为了不被损坏，还专门在屋顶搭了一个棚子安放它，一直仍然是大小长短不离不弃。这期间，在我四十岁生日那段时间，先生又因故心里有些失落，就捡起了这份手艺，挑出一些不正宗，不太规整，木质差一点的出来，做了一个长沙发。他认为沙发木头会有东西盖位没有必要用好的，结实就行了。还俏皮地说“木匠是个鬼，顾外不顾里”。先生又自己动手用废弹簧加上旧棉絮做垫，找来棉包装布包好。长沙发做好后果然非一般的结实耐用，怎么坐，怎么折腾都不变形，不塌陷，所以它至今仍然健在，稳稳的服务于我们。更重要的是根据房子大小自己选好的尺寸，不张扬却实用。另外，有时先生也利用这些宝贝木头，修修补补家里的凳子椅子，木头门窗之类，发挥点小作用。但总体一直没有用，直到先生退休了，似乎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，去做他的小板凳、马扎。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这些宝贝的处置和利用似乎也慢慢的成了难题了。
最让人感受直接的是当年的实木家具，在家里已慢慢地受到挑战，坚持不下去了。虽然不舍，但仍然在搬来搬去中，在房子装修过程中被渐渐淘汰。最先为难的是大木箱，在当年和每个人一个肥皂箱的家当比，它90×60，体积大装得多，方方正正也简单，但到了现在就成了一个不太协调，有点碍事的东西了。有一年一个木匠师傅，终于答应我的请求，把大木箱稍做拆卸，贴上贴面，帮我做吊柜装在了房子上，我不仅当时倍感欣慰，至今心存感激和喜欢。木柜子虽然一直还伴随着，也是既有几分舍不得，又有几分无奈了。至于那些宝贝木材，相对来说量太少，又不是统一标准，或者说根本就是不成标准的木材，就似乎更没有出路了。一如乡村失去的很多传统的东西和匠人，现在的木工也不削于做实木家俱了。一个个都是使用有标准的大型板材，咔嚓咔嚓下料，速度很快的贴面，利落简单的成型。偶尔遇到一个愿意和你聊一下的，也感觉他只是客气地和你谈一下而已，要拒绝塘塞的理由多的是。真的有进入实质阶段的，简直就像雕刻艺术品一样，那份工钱对于木工师傅今天也许相对合理，但对于我们，却是实在破费得有点离谱。有一天，到一个在乡下有房子的同学家玩，她在房子里用纯实木装修了一间书房，看上去很有些特色。而且重要的是，她装修上去的木条整体看也不是一种规格的。比如小圆木锯成两半贴在墙上……这让我很有效仿之心，于是请她找来了木工师傅谈，但终究因为相对量太少，也过于杂乱，仍然没有结果。
无论怎样，这些宝贝却无法不在心里惦记着，所以心病也一直没有去除，但无论是他还是我，看着这些横七竖八地占据我们视野的东西，都开始有些为难了。直到有一天，先生患了腰椎盘突出，一时间行动很不方便，就有些悲观了。有一天，我有点残酷的又提及这些宝贝，这次，先生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重复他的那些理由，而是有几分无奈的冷冷地说：“没关系，做柴火烧了，不要了。有几节用来顶过预制板，已经变形了，不好用了”。先生在这个时候的这些活，想起这些东西伴随我们人生的过程，让我有了很多感叹。而此时的我，却感觉它似乎已不是一些简单的木头了，变得难以释怀了，难以随意处置，轻易割舍了。这笔财产也已不能简单用金钱来衡量了，总觉得要给它一个合理合心的归宿，理顺了处理好了才清爽。真不甘心在到了什么时候，被小兔崽子们随便地像垃圾一样扔掉，或者一把火烧掉了完事。
于是，我由这些木头想到了其他的消费，比如花了不菲的钱，买一件衣服，一件物品，一种食物，因为质量不好或者买错了不实用不喜欢，又舍不得随便丢弃，于是“食之无味，弃之可惜”地又存放起来。这样往往又占地方，心里还添堵。添堵就是精神损失，精神上不快乐还容易生病，又要花钱看病。而做了让自己喜欢的事就快乐，快乐利于身体健康，比如听音乐会，旅游，或者仅仅是到一个赏心悦目的地方走一走，做了一件让自己愉悦的事情。有些钱看上去花得似乎很不值，潜在的却很有益。就这样念着想着，当有一天，我在一个大的商场购物时，看着周边和里面过道空间，有很多装饰用的各种木箱，栽种着各种花草植物，展现着温馨缤纷的色彩，进而想到公园等公共场所类似的装扮……我忽然心里一激灵，认为我的这些木头找到归宿了，顿然感觉到自己的一份富有，甚至看到了我的这些宝贝闪闪亮，让我十分惬意和愉悦。此后，我又外出和在网上留意仔细地看了一些种花种草甚至种菜用的木箱，感觉真是大开眼界，真的什么造型什么规格的都有。网上不仅有专门生产这种东西的厂家，那规格花样更是让人目不暇接，只有你想不到，没有找不到。现在，倒是让我真正的感觉寸木都有用了。
我根据我的材料状况，挑选了一些花样，力争做到好看实用，对木料不浪费。我筹划着，先找来人帮忙，翻出归拢好这些宝贝，去找一个地方把圆木和大块木头解开，然后按照木材种类，大小长短规格搭配，找人加工做成各种规格的木箱。并且事先提醒自己，不大手大脚浪费钱，但也不斤斤计较。为了事情办成，要接受看上去不太合手价值，有点背乎常理的价格，重要的是把事情办好，让这些宝贝有一个有用的归宿，让自己放松快乐。然后，将加工好的各种木箱，像家当一样，分给孩子们几个，让他们任意栽种点什么花花草草之类。我呢，自然要大显身手，好好利用啦。就这样还仅仅只是筹划着，已经感觉如释重负，心情豁然开朗，很有些愉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