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话鲁迅扶弟魔的鲁迅,还是购书狂魔 [复制链接]

年5月，鲁迅随教育部迁到北京，也随即开始写日记。在鲁迅看来，写日记是“信札往来，银钱交付“，几乎每天都写，可以说写些流水账。基本上是每天谁来了，收到谁的信，回了谁的信，收到多少钱，给了谁多少钱，买了什么书，花了多少钱，去了哪里等等。而每一年的年终，又附有一份书帐，列了这一年所购买所有书籍的书目，购买日期，价格，并且会算个总账，总共花了多少钱，每个月平均多少钱。

鲁迅对自己吃穿用度都很不讲究，很节省，有病也经常忍着，但唯有一件事，他很舍得花钱，那就是买书。大概把生活省下来的钱，都拿去买书了。

我很爱读他的书帐，从书帐可以看出，鲁迅简直是个购书狂魔，有钱就更不用说了，买起来毫不手软，没钱也要省下钱买点书过过瘾。而且鲁迅很早就开始“海淘”了，不过他买的也是书。日记里经常写到寄钱给日本的相模书屋买书。

看他书帐的年末总结，更可以看出鲁迅经济状况的好坏。如果经济好的时候，买书花的钱就很多，反之，则花钱少。年的书帐，总共花了.元，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。这一年鲁迅的工资，不算太高，5到7月，仅每月领津贴60元，8月份后，鲁迅被任命为教育部佥事，工资提高到每月元左右，但经常只发一半的工资，一百多元。不但要寄家用给绍兴老家，而且从这年7月开始，鲁迅日记记载共有三次给东京羽太信子娘家寄钱，总计80元。即使这样，鲁迅还是花了一百多元买书。鲁迅在这年末的总结中，还发了几句议论：

“审自五月至年莫，凡八月间而购书百六十余元，然无善本。京师视古籍为骨董，唯大力者能致之耳。今人处世不必读书，而我辈复无购书之力，尚复越掷二十余金，收拾破书数册以自怡说，亦可笑叹人也。”

虽然所购买古籍没有善本，却也感叹，就自己目前的工资而言，是没有能力购买的。不过接着又有点自豪地说，即便这样，每个月也平均花了二十多元买书呢。

在《闲话鲁迅之劳心劳力的“扶弟魔”》里，我曾经提到过，年是鲁迅经济最困顿不堪的一年。教育部工资经常拖欠不发，或者就发一部分，查看鲁迅日记就经常可以看到，收月俸二成或者三成。再加上，全家定居北京，羽太信子持家，好铺张浪费，鲁迅不得不经常借款度日。因此就更无钱买书了。查看书帐才花了51.80元。这是鲁迅有记载以来买书花钱最少的一年。而之前，基本上买书都要花一两百，多的甚至四百多。

年7月下旬，兄弟决裂之后，鲁迅搬出，后又向齐寿山和许寿裳两位好友借款买下西三条住所。年5月份，迁入。所以年买书的钱也不多，才99.元。因为买房子欠了很多钱，所以这两年，鲁迅除了教育部的工作，还拼命教课著书，赚课费稿费还钱。年8月2日，迁入砖塔胡同，到年5月25日搬离，迁居西三条住所，这九个月时间，鲁迅在承受着身体（肺病大发作）和精神（兄弟决裂）双重打击创伤的情况下，还是创作了《彷徨》小说集中的《祝福》《在酒楼上》《幸福的家庭》《肥皂》四篇小说，写出了《宋民间之所谓小说及其后来》，以及著名的演讲稿《娜拉走后怎么办》《未有天才之前》等。年散文集《野草》中的前7篇散文诗，以及《坟》中的4篇评论，还有译作等。

年差不多还完买房欠下的钱，以及所要养活的人急剧减少之后，鲁迅的经济开始好转。年8月离京南下之后，经济状况越来越好，及至年定居上海，不但有南京大学院特约撰述员的每月元工资（这项收入到年就没有了），鲁迅此时成为了专职作家，开始以写作为生。各种稿费，版税收入也颇为丰富，再加上北新书局补发的版权费两万元左右。这段时间，鲁迅买书所花的钱可谓节节攀升，简直是“只要爷喜欢，价格无所谓”的地步了。年花了多，而年更是花了4.5元的巨款。要知道当时，20元就可以够一家四口一个月的温饱了。当时刚到上海的萧红和萧军为了参加鲁迅的第一次饭局邀约，萧红特地去布店买了块黑白格子布，连夜为萧军赶制了一件漂亮的礼服，才花了七毛多钱。可想而知，两千多元，在当时是多大的一笔款了。我觉得我们现代而言，一年能花这些钱买书的人也不算多呀。（你一年花了多少钱买书呢？）（鲁迅不喜欢厦门，我猜很大的原因是当时厦门无书可买。）

年到年，鲁迅去世，购书的费用虽然有所下降，也都保持在平均每年八九百元左右。年的日记只记到10月份，因为那时鲁迅去世了。所以书帐也没总结，但约摸估算了一下，当时已达五百多元。不过定居上海这段时间，虽然鲁迅收入比较多，但因为买书，还要养北京的母亲和朱安，再加资助办各种杂志，扶持青年作家，也花了很多钱。所以去世后，基本上没什么多余的存款。

最后鲁迅的藏书据统计有约多册。如果统计书帐里的书，其实远不止这个数。即使除去有朋友赠送的，购书数量也是很客观的。更不用说，在兄弟决裂之后，很多之前的藏书都被周作人没收了。

而且这些书，鲁迅并不是买来装点门面的，而是都下了一番苦功夫的。书籍的内容更是包罗万象，涉及领域极广：文学，史学，哲学，佛经，社会学，民族学，语言学，植物学，生物，昆虫，美学，书法，美术理论，甚至还有汉学研究。可以说除了音乐方面的书比较少，其他的几乎所有的都涉及到了。鲁迅也说，自己对音乐没有什么感觉。（我也是个乐盲，终于找到一个和偶像相似的地方了。）鲁迅的博学，可以想见。而要读完这些书，除了天才外（阅读速度快而吸收多），还需要勤奋。鲁迅的勤奋和专注让人简直无法想象。除了读这些书，他还得写作，翻译，替青年改稿，陪访客，参加活动……（没算上买了两套房子，装修了两套房子……），专注方面举个例子，校注《嵇康集》就用了二十年。

还有，从书帐购买书目方面，也可以看出鲁迅研究兴趣点的变化。到北京独居时期，购买的主要是古籍，画册，和拓片。年开始，有大半年时间大量购入佛经。许寿裳说过，民三，鲁迅开始大量阅读佛经，“用功甚猛”。南下后，鲁迅曾经计划写一部《中国字体变迁史》，所以也搜罗了很多古文字研究，考古学书籍，比如当时郭沫若出版了很多部古文字研究专著，鲁迅见一部买一部，简直化身为郭氏粉丝呢。

总之，看鲁迅的书帐，不但可以了解到他的经济状况，还可以了解他研究的兴趣，以及从中可以感受到鲁迅真的博览群书，勤奋好学，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因此论战中，才能摘花飞叶，舌战群儒，而立于不败之地。